窮得只剩官架子
每人事調動後,到任的新官總先放個三把火,這在監所已是司空見慣的文化,新任長官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要以其個人最獨到的「專業」眼光來評估自己新派任的監獄有無任何需要「改進」之處,其實說穿了也不過就是下幾條新規定好展露自己的身份職位上的影響力能有多大。
記得幾年前一位首長,在到任不到一週時間就派人砍了不少監獄內外圍牆間的樹,只因他覺得樹太多太茂盛,這令我為之扼腕,不少美麗的樹木就此根除,連我宿舍後面那棵種了十來年的芒果樹就這麼地香消玉殞了,隔壁羅太太拿手的芒果青也跟著絕版;今夏,現任的長官又為了響應節能減碳,找了幾名短期就業工栽了幾株新樹苗。
新人新政可不是像砍樹種樹令人惋惜而已,還可能造成我們監所工作同仁生命的實質危害,就有長官為了讓蒞監參觀的民眾有好印象,而花大把錢修整門面,將戒護區內參觀路線上那些堅不可摧的老鐵門,換成了金光閃閃的不鏽鋼;相信不少同仁和我一樣,邊上班還要邊祈禱,畢竟這些好看多過實用的空心鋼材可是什麼都抵擋不了。
長官的專業眼光勞民傷財,而純耍官威的場景則更是令人不敢恭維:
一早下班,同事們踏著疲憊的腳步,三三兩兩地向管制口集結,只見一張陌生面孔迎面而來,快步衝向一位正在吸煙的同事,糾著他的衣領,大聲質問:
你可不可以不要邊走邊吸煙啊!
這一幕令在場的所有人為之傻眼,那位吸煙的同事更是嚇壞了,事後才知道來人是新到任的某長官。
邊走邊吸煙固然不對,可糾人衣領限制他人行動,不更是違犯強制罪嗎?
幾天後,長官在台上侃侃而談,得意揚揚地說他去過十幾個國家,眼界說有多寬就有多寬,要大家見賢思齊;接著話鋒一轉,喜孜孜地要同仁們以後見到他要敬禮問好,可別像某位替代役同仁開門沒有禮讓他先行而被簽處。
不久,某位辦事員同仁,由於忙於公務奮筆疾書,不察新長官蒞臨辦公室,未及時向其敬禮而被罵個狗血淋頭,爾後長官每進辦公室見她一次就罵上一回,官架子此般浩大令辦公室內同仁不得不在工作的同時還得要隨時引首期盼他的到來。
同事與同事間,長官與下屬間彼此問候是相對的禮貌,是基於職場倫理,而非硬性規定,這不禁令人感嘆:
改東改西不是改革;身居上位未必有其格;眼界大小不等於心量;乞討來的敬禮不是尊敬;用官威、拿考績壓人不叫領導統御。
為官而窮,窮得只剩官架子。
高牆與刺絲網圍成的監獄是司法制度最終站,是刑罰的執行處,是法治教育成敗的體現之地,也是犯罪人受矯治及庇護之所,身處司法體系最下游的我,反復思索著何謂自由?什麼是法治?國家人權的最底線到哪?犯罪的定義是什麼?刑罰的意義又何在?並試圖從中拼湊出正義的輪廓⋯⋯ The Humanity Experiment: Kind and Evil; the tug-of-war between justice and injustice; the competition among humanity and penalty which are demonstrated repeatedly in the prison, the final destination of judicature, that is composed of law, high walls and barbed wire mesh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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