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隔離舍,阿亮走向我,給了我一個直挺旳立正和標準的敬禮。
嘿!幹嘛啊!這是…
心裡正納悶著,未等我開口,阿亮就用和平日反常的大嗓門說話:

蔚哥!我假釋准了!
哦!好樣的!恭喜啦!
我要謝謝蔚哥這些日子來的照顧…
ㄟ…哪的話!我才要多謝你幫了我佷多的忙…真是不容易呀!
是啊!都關五年了…

阿亮是隔離舍雜役,說真的,遇到我算他倒霉,
因為在宜蘭監獄我算是出了名的殺手主管,
被我簽送隔離舍的收容人不可勝數,
因此,只要我的班,他一見到我進門馬上頭大:

媽呀!怎麼又送人來了!我們隔離舍快被你送的人住滿了啦!
少廢話!還不快去張羅他們房內的寢具和飲水!

往往我的出現都令原本已忙得不可開交的他更沒有休息時間,
我也十分清楚,他在人前背後不知幹醮了我多少回:

馬的…帶賽!掃把主管!
幹!害我事情做不完!

我雖然對不遵守紀律的收容人向來不手軟,
卻對工作勤奮的阿亮卻是包容有加;
每回送信到隔離舍,他要是盯著郵袋子裡看,我總會塞一個麵包給他,
即使我忙忘了或故意不告訴他,
他自己也會偷偷過來挖麵包,我也總是裝做沒看見。
他說我對他的照顧或許就是他吃的那些麵包吧!

你出去之後要幹嘛?
我工作找好了,我有位朋友在他公司為我安插了工作,而且家人也在等我回去一起生活。
嗯,有目標那就好,出去之後你可要好好保重,改天我們外面見了面,我請你吃飯!
謝謝蔚哥看得起…
ㄟ!別這麼說!我們可是朋友啊!

突然,我像想到什麼似的,對他說:

阿亮,你出去之後可要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可別幫別人擔些什麼有的沒的。

我一說完,臉上原本煥發著光采的阿亮登時變回五十多歲歷盡滄桑的樣子,
他既驚訝又感慨地說:

唉!你怎麼知道的?我這一條就是幫我兒子擔的。
所以你要聽我的良心話,別再幫別人出頭了;該是誰的責任,你要讓他自己去承擔。
是啊!你說的沒錯,要不是我這趟幫我兒子頂罪,他也不會死於用藥過量。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好好過我自己的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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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敲著牆壁,臉上的表情滿是怨恨。

ㄟ!別敲!有什麼問題你跟我說。
蔚哥!我住院這麼多天了,我媽媽都沒來看我,我實在很生氣。
也許她這兩天比較忙吧!
才不是呢!法院裁定我可以交保,她就是不來保我,我又不是沒錢可以交保釋金。

我相信她的母親是對的,若用他販毒所得的錢保釋他,將會把他推向無底深淵。
同時,我感覺到了一個孩子對父親的思念,以及對母親既渴望又怨恨的心。

我相信你媽媽生活一定很辛苦,你要多體諒她。
嗯,她一個人把我們三個孩子拉拔大,她是真的很辛苦;可是我實在可以不用進來關的,而且還來住院。
你用藥把自己糟蹋成這樣,要不是被抓進來,也不會發現你己經腸糜爛、腹膜炎,你想想,這趟進來不是反而救了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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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管,你剛剛跟黃主管說有些人會因為家族中的某些力量的驅使而不斷地重複某些行為。
沒錯,妳的問題是什麼?
我從很小就一直想自殺。
嗯,我疑懷真正想自殺的人並不是妳,而是妳的母親,妳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
沒有爸爸是什麼意思?
我沒見過我爸爸,我是媽媽在外面和別人生的,我現在的爸爸不是我的親生父親。
所以妳媽媽一定過得很苦。
嗯,沒錯。
我想妳也是因為對父親的思念,所以才會想吸毒來填補內心的那個空洞。
對!我心裡一直有一種空空的感覺。

醫師巡房:小姐,妳是輸尿管結石,要是沒有及早來住院,妳的尿液就會把腎臟撐到臟壁變薄,到時就會腎衰竭要洗腎。
學姊:看!妳實太好運了,前天才新收,昨晚人就不舒服來住院。
林主管,我外婆就是因為腎衰竭死的。
那麼妳在做超音波碎石的時候就向妳的外婆祈禱吧!我相信會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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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病況如何?
阿蔚,你得要小心,他是酒癮戒斷的,很危險。
什麼時候送出來的?
昨天晚上。
那刑期多久?什麼案?
兩個月,竊盜的,前天晚上是你新收的啊!怎麼?你忘啦?
歐!對!有通知家屬了嗎?
有,王科長說要請他媽媽來繳罰金領他回去。
那家屬怎麼說?
他媽媽說她兒子只是偷廢鐵去買酒喝又不是什麼大案子,而且在榮民醫院住院住得好好的,硬是要把他從醫院帶走;我們公務員抓的就要我們公務員負責。真是莫名其妙!人是警察抓的又不是我們抓的。
好一個警察年底拼業績的結果。
他媽媽還說他八十多歲的老爸爸也在住院,她根本沒時間來看他。
看來就是沒人可以照顧他才會進來的由我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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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牢未必是壞事。
牢獄之災可說是命運和家族大靈魂串謀好的一場戲。
一個編劇,一個導演,為了細心地保護著身處危亡邊緣的人 。

該是誰的責任,就該由什麼人承擔。
這,就是老天爺照顧人的方式。

然而,只要有人自做聰明打亂了大存在所安排的秩序,
那麼,反而可能因此斷送了僅有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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