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趁著春節好好休息一番,不過似乎無法如願,就在收到朋友來信的同時又有許多的想法令我不吐不快,就放思緒飛揚自尋落腳處。
近日生活上有些許質變,刺激來自千奇百怪,有上課時的所見所聞,有自己做的個案,有和朋友聊天時的腦力激盪,還有夢境中靈魂深處的低語,搭捷運時透過玻璃反射和不知名正妹間十分鐘的凝視,以及陪著姪兒們逛街時他們的童言童語,當然還包括幾本從來沒想過要買,買了也不會看,現在卻欲罷不能的書。這是一種改變的契機,於是生命可以跳脫了既有的常軌,來到一條不曾走過的路,或在相同的道路上用不同的高度重新欣賞沿途的景致,於是驚奇地看見了藏在樹叢後面不曾被發現的桃花源。
寫完「排列的皮肉骨髓血靈魂」後我在想,為何我會那麼地喜歡威爾菲的工作方式,而又何以只是看他的治療手法就會令我有所觸動,甚至驚嚇,以致使我的工作、生活、關係各層面帶來質變,他真的夠殺!其實不只是他,海老爹憑什麼那麼神?鼎文為什麼柔中帶勁?亨利為何那麼溫暖?瑪麗安奶奶怎麼那麼巫?史耐德夫婦何以平實?Daan怎會那麼靈?珍、真美多麼溫柔和令人感動?這幾位我接觸過的老師,他們的排列之所以強而有力,是因為一種共通但卻又難以形容的東西在裡頭,這兩天我終於知道那是什麼,那就是他們的工作有Seele,就是有「魂」在裡面。
這讓我回想起第一次看催眠大師Milton H. Erickson的書籍時,我發覺一個蠻弔詭的情況,書是他的嫡傳弟子所集結整理的,每篇個案記錄後面就是弟子對大師催眠手法的解說,對我來說個案記錄讀來興味盎然,一進到解說卻形同嚼蠟,在看完整本書之後我馬上知道問題出在哪裡,艾瑞克森醫生的手法很簡單,而且是超乎想像的簡單,所以才能直指人心,直接對案主的潛意識工作,但加上解說後反而把它複雜化,也許你不信,我當時是和同事一起看那本書的,他是學資管的,他可以領會案例,卻在看完解說後反倒變得不解,所以你說咧!有些解說甚至太過牽強,艾瑞克森醫生的個案很有魂,因為有滿滿的創意,所以治療充滿力道,解說只有制式化的技巧拆解,了然無神,套一句完形心理學的話:「整體大於各部份的總和」,一但我們用思維去解釋、去拆解這些對潛意識的直接工作,那麼我們反而會失之交臂,就好比我們硬要把飛舞的精靈硬塞到小盒子裡一樣,因此整本書有一半以上的內容是在扼殺創意,這是我頭一回知道原來好的治療有它的生命,是有魂魄的。說真的,我當時還真想把各個案例撕開,好幫它們圖個自由。寫到這裡或許有人覺得我太狂妄,又沒學過催眠,怎可做這樣的批評;我並非在批評催眠,我說的是創意,就因為我沒學過催眠,所以我可以用不被專業污染、不帶成見的純粹眼光來看這本書,並從中領悟到,有時專業素養反而會讓恢宏的創意格局變小。
用既有的眼光和角度看事情其實很難跳脫舊思維,唯有用不同於原有的新觀點才能有新發現,所以洞見來自於創意、新的觀點,以及對舊事物的體察,也就是所謂的創見,它指的並不是發明新事物,而是一種探索、發現、發掘的歷程。所發現的其實並不是新的,而是一直都在卻為人所不知的東西,這些其實就是一種創意發想的過程,就像普魯斯特講的:「真正的發現之旅,不在於找尋新天地,而在於擁有新的眼光。」這也就是為何當年多數人視加拉巴哥群島(Galapagos Islands)為窮水惡地,而達爾文卻能從中領略出震驚世人的演化論;要打破既有的概念創新思維,這樣的革新其實是一種內在不斷死亡與重生的歷程,因此我們首先必須要面臨的是自己對改變的抗拒,並經常要對要不要改變做出抉擇,這其實和面臨真正的死亡沒兩樣,都是得先脫去舊軀殼才能獲得新生命,所以有過大死一番經驗的人,會體驗到一種生命整個被更新的感覺,只有這樣生命才能不斷進化,人才會不斷進步;面對變革不只會面臨內在的死亡,有時提出自己的創見必需要有莫大的勇氣,因為得要面臨來自各方的質疑和批評,甚致有時守舊的力量大到足以致人於死,那時我們得要夠膽才能說出自己的創見,最知名的例子是伽利略,自古天文學家凡幾啊!卻只有他無懼於來自教會的壓力和迫害,為哥白尼顛覆舊思維的地動說背書,因為有他勇於為世人指陳出所發現的真相,繼而為牛頓等科學家帶來啟示,並為世界的科學和歷史開啟新頁。
當然,現在的我們並不需再搖旗吶喊搞革命才能說出自己的見解,現代人不乏有這樣的機會,像我這樣搞個部落格沒事放放屁的大有人在,但若只是為了突顯自己的存在而搖旗吶喊,說真的有時未免太牽強,但在心靈成長業界還頗不乏人,乍看之下扛棒很大、口號很響,拼了老命就只是想要搞出個新流派好讓自己可以Stand Out,但Stand Out之後咧?所提的東西看似新穎,但細究之下卻了無新意,而且流於空泛。薩提爾、海寧格為什麼是大師?為什麼是開拓者?除了他們的人生歷練、專業知能之外,還有他們的創意和洞見,他們所提出的見解通常是來自於人們所習而不察的事物,進而用自身的經驗本職知能加以整合發展,當然在這背後還是滿滿紮實的實務經驗與行動知識,只要人們從他們所提出的見解回頭看自己的生命,就不難發現他們言之有物,但是他們並非為了突顯自己或是標新立異才創新的,他們只是很平實地說出自己的發現,而之所以成為一家之言是因為大家的共鳴,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之所以為大師、開拓者。
當開拓者在沿途樹立里程碑和指標之後,那我們這些後繼者該怎麼辦咧?這讓我想起大導演拉斯凡提爾的電影《在黑暗中漫舞》裡女主角在火車頂上跳舞的場景,為了這拍這一幕,拉斯凡提爾出動了一百具攝影機,現在我們知道原來一個畫面可以有一百個觀點,所以對於我們這些後繼者,我還是那句話:「得要有創新的思維和眼光。」不過有些人覺得這並不容易,所以就會挑簡單的做,我們可以看到在風景區有很多某某人到此一遊的塗鴉,這實在沒什鳥用,跟著旅遊達人的書籍、腳步到這些地方走了一遭,要是不能發現自己的旅程不同在哪裡,自己要是沒有獨到的目光去探索、發現,那充其量只能算觀光客而非旅行家;跟著美食雜誌的指引吃遍全世界其實也算不了什麼,要是只會一直說好吃,卻說不出好在哪,那也不過是別人說什麼就跟著說什麼的應聲蟲,比較用心或者敏銳一點的饕客級的人物則可以細數各家餐廳的火候用料哪裡不同,特色在又哪裡,但要是夠有Guts,那就當個美食家,把真功夫拿出來,把自己要的、知道的好口味燒來品嚐。
「倫敦是沒有霧的,因為惠斯勒把這霧畫了出來,倫敦才有了霧。」王爾德這句話要是用在海寧格之於家族排列或愛的序位也並不為過,其實我們可以把治療、排列看做是一種藝術創作,經由探索我們才會發現,原來在我們身邊會有如此多的驚奇,也才更能領略生命的豐富。也許有人會問:「代間傳遞、愛的序位,這些都被說完了,那我們還能幹嘛?」這問題很滑稽,就像問一個畫家:「倫敦的霧都被惠斯勒畫完了,你還能畫什麼?」一樣。倫敦的景致可不是只有一種;同樣的,家族動力的樣態也不是海老爹說的才算數,同性戀就是認同了某個異性長輩?厭食症就是媽媽排除爸爸?看起來比較細膩或蓄鬚的男生就是缺乏父系力量?女性不孕就是和母系沒有連結?這些書上說得斬釘截鐵的動力,可偏偏我從個案身上看到的就不盡是這麼回事,所以拜託哦!別這麼搞!別再人云亦云拾人牙慧了,就算身上黏再多從老師那裡得來的吉光片羽,我們也不會馬上變鳳凰,好好相信自己的洞察力吧!羽翼只有自己背上長的才真,靠著它我們才真能飛上九霄。
宜蘭監獄的花燈越做越出名,記得一開始是請了個老師教收容人架骨架、綁鐵絲、糊紙、上彩,沒多久老師不用來了,這些人天天做也就熟練了,兩三天就可以紮出一盞來,兩年前兩年後的花燈,看來全然不同,這很不簡單,但我怎麼看還是匠氣,他們的作品和燈節裡老師傅的主燈在氣勢神韻上還是差一大截,收容人得要有圖才紮得來,而老師傅卻只要一個靈感,所以一個是「摹而不創」,一個是「創而不摹」,匠摹形、師寫意,這或許也是為什麼我會那麼喜歡朱銘,才那麼簡單的幾刀幾斧,就把生命力徹徹底底展現。有過創作經驗的人都知道,創作是靈感藉著我們為祂們自己發聲,向來都不是我們做了什麼才讓作品出現的,祂們其實一直都在而且有自己的想法,就像米開朗基羅說的,他只是去掉多餘的石頭好讓雕像出現。創意是一種流動的存在,要創作,人就得要在創意的「流」裡,就拿寫作來說,筆隨手動、手隨意表、意隨心轉,而心直通神靈,寫作是活的,下筆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會寫出什麼來,要是你細較這篇文章前後,你就會明白我為何這麼說。治療也是一樣,要是在流裡面,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結果會是什麼,甚至下一步是什麼,但就是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力量不斷提供靈感,屆時我們只要身處當下,那就會源源不絕地把我們帶到案主該到的地方去。
照這麼說難不成知識、技巧和經驗不就不重要了?沒用了?才怪!所有學到的都會派上用場,重點就在於熟練,把所有的技巧、經驗、知識化為瞬間可以反應的直覺,好比練武的人可不是上了擂台才趕緊去翻武功秘笈,那樣鐵定死得難看,必定是平日就下足苦功紮馬,熟稔各招各式,把各個套路練得如行雲流水,這樣或許不是招招美麗,卻可以招招致命;寫作也是,學過修詞、讀過的書越多的,要是常寫文章,用字必然比較精準洗練,文章也會較為流暢;繪畫也是,要知道怎麼構圖、用色,顏料的特性又是如何?這些都有助於畫出一幅好作品,可不能要下筆了才問紫色怎樣調?天空怎樣畫?排列時也是一樣,我們可不會有時間去慢慢歸納演繹,必需要在那當下還能記得、還能拿得出來的才是我們真正的實力,所以每每看到有人在帶工作坊前一天就狂K《愛的序位》,趕著看DVD,我都會勸他省省,還是直接上了吧!
像我剛說的做花燈,沒先學好怎麼彎怎樣折鐵絲之前一切都免談,鐵絲要是一開始就沒綁好,那做起來的燈難免走樣,骨架先搞定才能糊紙,紙糊完了之後才能上彩;怎樣紮怎樣糊用料最省卻又最穩固?怎麼畫可以讓燈看來更立體?做老師的要在各階段適時地引導學生、糾正學生的錯謬,但不能用自己為師的格局和框架捆綁學生,不僅要能夠保護好他們展露的創意,還要啟發他們自主思考;創意其實沒辦法教,祂只能透過引導、感染和啟發,這是祂最困難的一點,卻也是最優勢的一點,因為祂是活的,所以一旦發掘就會開始成長、壯大,繼而澎湃激昂。實在講,拜師學藝充其量只能學到老師的一半,哪怕老師是毫無保留地將畢生經驗心法傾囊相授,所能教的其實還都只能算知識,技巧精湛得要實際動手,經驗多寡則要靠累積而來,而真功夫則是靠自己緩緩修練,想排列要有魂,治療要能通達神靈,那端看你能否心領神會。
聽到鼎文採納了佑宣的提案,三階課程一部份要移師布洛灣,這消息還蠻令人期待的,似乎意謂著機構的課開始有些不一樣的變化,其實我還蠻想建議機構找些創意達人做異界合作,請他們來談談自身的創作歷程以及如何創作,那應該可以為排列引導工作注入新活力,也可以激發學員有更多當下的靈感。
在不久前的課堂上,我忽然有個機會跳脫出以成敗論英雄的框框,或許是測驗上嚐到再一次的敗績讓我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會報三階是個人生涯規劃的一部份,那一紙證書對我來說已不再具有吸引力,結訓後名字有沒有登錄到網站上,說真的,我不在乎;鼎文很清楚我的罩門和優勢,留下來和他學有助於我把更好的服務帶給案主,同時也有助於我個人成長,這其實就是我當初會上二階的想法,有好老師在,自然的,我會想從這裡多挖些。至於之後又會如何,現在還說不準,也許有和別的老師學習的機會,那我會去,不過老師心臟得要夠強才行。我有好陣子不寫所謂的課後心得,交作業只是副作用,我純粹只寫我想寫想說的,寫是為了對自己負責,順便整理自己,要知道,想法太多不寫可會死人的,屁太久不放可會憋出病來。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